2013.05.29

2月3號當天在倫敦希斯洛機場依依不捨的和歐約翰先生說再見時,我以為那一次的別離不過是為期一個月的回鄉假期,不過是一眨眼般的時光飛逝,沒想到,再次踏上倫敦這一塊土地竟已經是將近四個月後的事了。


而這將近四個月的日子,好像很漫長,卻又好像很短暫,好像是一場夢,卻又好像是看了一場真人實境秀。


四個月的日子裡,我送走了寶妮,我揮別了小豆子,我也移除了左卵巢的那顆瘤,我像是得到了一個嶄新的自己,低頭,卻只見肚子上的四個小傷疤,其實癒合的差不多了,乍看之下只像是被人用暗紅色的簽字筆隨意在肚皮上劃了三小筆,另一筆則是藏在肚臍裡。


抵達倫敦的那一晚,一回到房裡放妥行李,歐約翰先生就嚷嚷著要看我肚皮上的傷口,我坐在床沿,把上衣掀開到剛好可以露出小腹的高度,歐約翰先生蹲了下來,先是用手指在上頭一一輕撫,接著抬起頭問我:『不是說有四個洞嗎?』


我笑了出來:『是啊,是有四個洞啊。』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洞在肚臍裡。』我用手指了一下肚臍。


歐約翰先生後退做了一個很害怕的誇張表情,然後靠近低頭在我的傷疤上一一吻過,也親了肚臍,他一如往常的說kiss it better。


而至於我心頭肉被挖去的那一塊,也不再那麼痛了,不是不痛,只是不那麼痛了。


它不是抽去神經沒有知覺了,它更不是心死麻木不仁了,付出的愛,沒那麼容易收回,我只是不喜歡帶著眼淚過生活,只是不喜歡活在遺憾的籠罩下。人生嘛,沒有放下舊的、不好的東西,那新的、美好的事物就肯定會進不來。


我不想讓悲傷,鳩佔鵲巢。



也就只是很偶然,很偶然在聽到相關的消息或是不夠貼心的朋友強迫我分享他們為人母的喜悅讓我的傷口會隱隱作痛外,其餘99%的時間我都是好好的,笑笑的,不過就像是在艷陽高照的台灣夏季午後般,偶爾還是會有刮起一陣讓人措手不及的西北雨,短則數分鐘,長可持續數小時,但是卻不過日。


我不喜歡讓心事過夜。


所以在那西北雨肆虐的當下,我會莫名的悲從中來,胸口悶悶的,連呼吸都是嘆息,我不輕易對外人言,沒人想聽千篇一律的苦情戲,連我自己都不愛唱了。所以,就只有在和歐約翰先生視訊時被不小心察覺了,難過才會湧現,淚水才會潰堤。


我曾經哭著問他,是不是因為我太幸福了,是不是因為他對我太好了,所以老天才會從我身邊拿走什麼?


歐約翰先生還是一樣溫柔的,他搖搖頭,然後堅定的告訴我過去所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祝福」,而不是因為太幸福了所以被懲罰。


在我的生命裡,歐約翰先生就像是一個高舉著一把束起雨傘的帶隊導遊,在前頭引領著我這一個喜愛七嘴八舌、偶爾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的麻煩團員,他總是在我迷失了方向和亂了分寸時,在前方靜靜的等著我,不催促,不責怪,我只要抬頭,他就在那裡,我只要呼喚,他就會現身。他是我的安心導遊,緊緊牽著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旅行著。


分離的這段日子以來,除了簡短的視訊時間,歐約翰先生每天都會給我一封信,告訴我,他很想念我,每天我睡醒了,一睜開眼就會迫不及待的登入上網收信,讀他的繾綣思念。而我每晚入睡前也會給他寫一封信,讓他下班回來了可以繼續和我信上對話,告訴他,我去公園運動時看見了什麼奇怪的人,還有今晚又打了什麼神奇的健康果汁給我老爸喝,然後告訴他,我希望他此刻就在我身邊。




我在回英國的前兩天對歐約翰先生發了一頓脾氣,其實,那只是一場不小心擦槍走火的意外。


起因是他告訴我隔壁鄰居搬出去後的重整裝修工程已經結束了,他問房東太太我們是否有機會可以搬進去?因為在一次和隔壁工人對話時,歐約翰先生有刻意的往屋內偷瞄了好幾眼,他說隔壁的房間比我們的小套房大多了,他認為如果我們可以順勢就近搬進去將會省事許多。


詢問房東太太後,得知一個月的房租比我們現在住的房間還要貴上180英鎊,歐約翰先生很心動,我卻嫌貴,我告訴歐約翰先生,現在的套房雖然不大,可是我卻住的甘之如飴,我從來沒有抱怨過,也從來沒有嫌它小,我說房子再大也不能保證可以買到快樂,我對此刻的現狀很滿意。


兩個相愛的人,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好。


而我嫌貴的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自從我跟歐約翰先生透露想去渡蜜月的地點後,他那一晚就把飯店和機票都搞定了,到時近兩個星期的異國假期,吃喝拉撒睡算下來肯定是一筆不小的花費,我心疼他賺錢辛苦,更心疼他只想對我好的這份心意,雖然他總是說我們不缺錢,說他賺的錢綽綽有餘了,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幫他多省點,畢竟,我們是靠一個人賺兩張嘴吃啊。況且本來都說好了,因為這趟蜜月行的關係,我們會在這間小套房多住上一段時間,省點房租費,等蜜月行回來後再上仲介找新家。


現在,歐約翰先生卻說要搬新家了,那,那之前說好的省錢方案呢?


他沒讀出我的不悅,繼續跟我說新家會有洗衣機、有多一點的窗戶、有大一點的空間,這樣子我要煮飯或是烘焙都會方便點,我也可以到處自在的走動。我一邊開始惱怒一邊又覺得自己自打嘴巴,前陣子不是才說:『哼,去他的省錢小氣鬼。』現在我又犯毛病了,於是脫口而出:『好,那我們租吧。』


『什麼?』歐約翰先生愣了一下,以為聽錯了。


『我說租吧,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我們就租吧。』


『妳確定?』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是啊,租啊,要租就租啊。』我加重口氣,更多的是怒氣,又壓抑不住:『其實是你自己想租吧?那你就應該要承認,而不是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都說了小房間我很OK,如果我都沒問題了,為何你還是執意要租呢?』


歐約翰先生停頓了,才垂眼緩緩道出:『我只是希望妳快樂,SARAH,妳不在倫敦的這段日子裡,我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個小房間裡,才終於可以體會到妳一個人在家等我下班的那種心情,我覺得好像被困住了,覺得好像只能對著牆壁說話那樣。』


他的話刺痛了我的心,我覺得自己很自私。


但是說出口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我眼看拗在那下不去,又因為該死的網路出了問題,我們之間的誤會就這樣擦槍走火,闖出禍了。於是,我要他趕緊出門上班去,我則匆忙的下線結束了對話。


隔天我告訴他,如果他還願意的話,就把它租下來吧。才知道,房東太太當天沒有得到歐約翰先生的回覆,所以就早早把鑰匙交給仲介去處理了,也就是說,倘若我們想租下隔壁,就得再經過仲介的手續,再交出一筆仲介費是省不了的了。


所以歐約翰先生放棄了。


我在心裡咒罵自己,即使歐約翰先生說他對我們現在的住處完全沒有問題,只要我開心就好,可是我知道,以後不管是他或是我自己,都會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飛機在傍晚抵達了英國倫敦,順利的出了海關,拖了笨重的行李往出口走去,歐約翰先生跟往常一樣在出境門口的最前方等著我,見到面,我們一樣傻笑的看著彼此,他接過行李然後向前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久違了,我的歐約翰先生。


他怕我口渴和肚子餓了,事先買了些飲料和吃的,又因為不確定我想吃什麼,就傻傻的買了鮪魚三明治、咖哩蔬菜沙拉飯和日本壽司,外加一包鹹口味的洋芋片,他很認真的說:『總會買到妳想吃的吧。』


我們坐下稍微休息填飽了肚子,才又啟程搭乘地鐵回那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窩。到了住處,要上樓時才發現走廊的電燈壞掉了,我們兩個摸黑把行李提到房門口,歐約翰先生拿出鑰匙準備開啟第一道門鎖,我用手機的燈光照著門把,只見他插入鑰匙轉了幾下,就停住了。


『怎麼了?打不開嗎?』我在後頭好奇的問。


『不是,我只是想用這把鑰匙去試試看能不能打開隔壁的門。』他說完就逕自往隔壁走去,我想喊住他,又怕驚動到其他人,可是歐約翰先生的舉動實在是很危險,雖然我不認為這把鑰匙可以打開另一扇門,但是萬一房東太太剛好在裡面做最後打掃呢?還是萬一房東太太有裝監視器要抓小偷呢?或者萬一歐約翰先生一打開門的瞬間警鈴大作呢?又或者剛好有人出來撞見我們呢?


正緊張著要如何制止歐約翰先生,卻聽見門鎖已經被打開的聲音,歐約翰先生推開了門,躡手躡腳的走進去,我像是作賊心虛的跟了上去,才一踏進去,房內的燈光就亮了起來,歐約翰先生轉過身得意的笑著對我說:『SARAH,歡迎來到我們的新家。』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


原來,我們不是私闖民宅,原來,這是我們的家了。


我一時還沒回過神來,歐約翰先生又告訴我,他是前一晚才臨時把東西都搬了進來,忙了一整晚,因為要稍做打掃然後換上新的床單,而且為了和我視訊,還偷偷溜回原先的房間佯裝一切無恙,順利的騙過我了,原來房東太太沒有把鑰匙給了仲介,因為已經被歐約翰先生租了下來,還每個月自動降價50英鎊,房東太太說我們是好房客。


比起之前的小套房,我們現在是一房一廳一衛,開放式的廚房讓整個空間看起來大了許多,而歐約翰先生最開心的無疑是有了洗衣機,他再也不用週末扛著洗衣袋去自助洗衣店洗衣服了。


我用力的抱著歐約翰先生,跟他說謝謝,也跟他說對不起,因為我的任性小氣讓他這幾天受了委屈,他還是一樣,只說我快樂就好。最後他摟著我,在我耳邊說:『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了。』


所以,我們又搬家了,只是這次不用再搭公車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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