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約翰先生日前去了希臘,這是很久以前就訂好的行程。


當天,一大清早他在倫敦的那頭和我道日安,待他吃過早餐後,我在這端一一念著他必須攜帶的物品清單,和他核對前一晚打包好的行李箱…『充電器?』『帶了。』『機票和護照?』『帶了。』『提款卡?』『帶了。』『護身符?』他從行李箱的夾層裡掏出來秀給我看:『帶了。』


我笑笑,搖一搖頭:『JOHN,那個護身符要隨身攜帶著,放在你的褲子口袋好了。』他聽話的點點頭,把我去年到行天宮幫他求的護身符小心放到口袋裡,然後給我一個大拇哥。念到最後一項時,我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故意表情認真的看著他:『那SARAH帶了嗎?』


他毫不遲疑的用右手拍著他的左邊心房:『我早放在這裡了。』


我笑了出來,心裡卻是暖暖的,知道有個人一直放我在心上。


和他說再見後,歐約翰先生就出門去搭地鐵到機場。接近傍晚,抵達了當地的飯店,他迫不及待的上網告訴我他一切平安。


在房裡,他起身拿著筆電,像是把我捧在手心裡似的,像個房仲業者煞有其事的跟我介紹著房間的擺設和浴室的大小,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把我帶到陽台邊眺望外頭的街景,在有點朦朧的白光晃影中,聽見他爽朗的說聲,歡迎來到希臘。


躺回床邊,他溫柔的望著我:『SARAH,真希望妳就在這裡,雅典是個美麗的城市。』


我帶著微笑,輕聲的說:『JOHN,多拍些照片,多看些美景,你的眼睛就是我的鏡頭,那麼我就能夠透過你欣賞你所到的每一個角落。』


接著他問我,台灣此刻的氣溫是幾度?


我說,30多度吧。


他眉開眼笑的說:『那這裡的氣溫31℃,應該就像是台灣的天氣吧,感覺我們好近。』


看著他那大男孩的陽光笑容,微露的小虎牙,陽光曬過紅咚咚的臉龐,電腦的彼端,像是明信片般稍來希臘31℃的想念,濕濕黏黏,飄來海的聲音,似乎嗅到了希臘的空氣。真的,我們好近。


『你們應該差不多要出去吃飯了吧?』我看了一下電腦上顯示的希臘時間。


『再5分鐘左右。』


『記得幫我跟你妹打聲招呼,然後今晚好好的放鬆一下吧。』我突然想到:『對了,我明天中午就要出門見朋友,你明天也有行程,所以我們下次聊天應該就是…後天了。』


『我明天早起,妳出門前我們可以聊一下,SARAH。』


『不好,這樣你至少要清晨6點前就起床,』我試圖說服他:『不好不好,你睡不到幾小時就要起床,而且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反正我們天天都聊,一天不聊天也沒關係,後天就可以見到面了啊。』


歐約翰先生皺著眉頭,語氣堅決的說:『我沒關係,一天沒跟妳說到話,好像甚麼都不對勁似的,』他低下頭,孩子氣的說:『拜託,我只想要跟妳說說話。』


突然想到很久很久的以前,在遇到歐約翰先生的以前,那時候我喜歡上旅行時認識的一個男生,分隔兩地後的日子,我持續寫信告訴他我的近況,以為他會想要知道我的消息,即使無法見上一面。一次,紐西蘭北島發生了地震,沒有人員傷亡,只是虛驚一場,但是經歷過921大地震的我卻害怕到四隻癱軟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直到朋友來敲房門確定我的安危。


當天晚上我摸黑起來發信給他,我說,地震的那瞬間,好多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想到倘若今生無法再相見,會是多麼的遺憾。我說,好希望你就在我身邊。


盼了好幾天,才收到他的回信。卻只是簡單交代了一下他的行程,隻字未提關於地震的事情,我讀不出任何關心,簡短的email,似乎怕多打幾個字就會耽擱了他的寶貴時間。我自以為很懂他的安慰自己:『唉,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再後來的日子,連要跟他說上一通電話,都很難,再更後來,他不再接聽我的電話,總是響個三~四聲,就應聲切斷了,貪心奢求想知道他的一點近況,卻只有「嘟—嘟—」聲回應著我,說明了我們永遠再無法接通的事實。其實,我只是想跟他說說話,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只是想知道,他一切安好。然而,對他的思念都只是,我一個人的自問自答。


歐約翰先生隔天果真起個大早,比他預定在我出門前半小時,還要更早。那頭的天色還未全亮,心疼的看著他比昨日更黑的黑眼圈,眼窩泡泡的,聲音啞啞的,臉頰紅紅的,就只是為了「想要跟我說說話」。平日的他,是個不到快上班遲到不肯起床的人,可是他卻會為了不讓我起床為他做早餐,和我比賽誰起床得快,甚至在我回來台灣後,每天提早快一個小時起床,就是為了「想要跟我說說話」。


即使說話的都是我,即使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他卻總是微笑的看著我。他說,看著妳笑,我就好開心。


才明白,被一個人想念著,是這樣的心情,被一個人放心上,是這樣的安心。這一次,我知道有個人即使相隔千里遠,卻在意著我的大小事,他愛我,連我的寶妮和Mickey都一起愛。他愛我,說如果此刻兩岸發生了戰爭,他會二話不說為了台灣而效命。他愛我,冒著爆肝的危險都要和我說上話,他愛我,就和我愛他一樣。這一次,我知道不會再找不到人,不用再傻傻每天上網收信好幾回,不用再可笑的擔心對方是否發生了意外才會人間蒸發,因為他讓我知道,我們好近,只有一個電腦的距離,只有一通電話的距離。我們好近,因為我就在他心上。


親愛的,就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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