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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瑞德一知道我又失去了一份工作,主動提議傍晚等他下班後要帶我去附近的街頭巷尾繞一圈,他說,墨爾本遊客多,到處都是餐廳和咖啡廳,有心要做不怕找不到工作,他還皺著眉頭說:『對了,那間果汁吧我喝過幾次,偷偷告訴妳,不好喝。』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於是回他一抹微笑。


後來,他真帶我逛遍了市區的大街小巷,引領著我穿梭在隱身繁華都市裡的神祕巷弄,偶爾,他會停下腳步和店裡的人員熱絡攀談,回頭指著我跟對方說明我正在找工作,我覺得有些難堪,他就像是挨家挨戶敲門兜售的推銷員,用看不出有幾分誠懇的笑臉口若懸河的向人介紹著他的商品,說得再好聽,講得再動聽,對方那一臉避之唯恐不及卻又得禮貌微笑的表情,我站在一旁,全都毫不保留的納入我的眼簾裡。


瑞德的熱心,讓我有些招架不住,幾次想開口要他別這麼做了,又不想殘忍地往他身上潑冷水,就又把想說的話給吞下肚裡去。


我就是學不會拒絕。


晚上回到了背包客棧,沒心情下廚,直接走回房裡簡單的吃個幾片餅乾果腹,躺在床上一闔上眼睛就不小心夢周公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機的簡訊聲吵醒,是瑞德,他問我要不要出去見面喝咖啡?說值晚班前他有一個小時的空檔。本來想直接推掉,又想到稍早他一知道我失去工作了,就立即好心地主動介紹我附近一帶的店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考慮了一下,於是起身披上外套赴約,反正咖啡店就在轉角處,不遠。


見面後,我們點了咖啡坐在外頭的露天座,瑞德的澳洲口音不重,起碼10句裡我有跟上了8句左右,他也為了我刻意放慢了速度。其實我算是個挺能哈拉打屁的聊天咖,然而他的話題始終無法引起我的興致和啟動話夾子的動力,也許是年齡的差距吧,偶爾,我有像是在跟我老爸對話的錯覺,所以他說了些什麼,其實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然後他突然問起我的感情生活,潛意識我的神經繃緊了,他又說到他曾經有過一段婚姻,巴拉巴拉的,現在只想在生活中找一個可以聊得來的伴侶,我沒接話,是想讓他明白「其實我們聊不來」,也把原先舒服地擱在桌子上的雙手緩緩地收了回來,讓身體緩緩地往椅背靠去,拉遠彼此的距離,之後我又很刻意的語塞詞窮,不時雙眼遠目放空,擺明了我們就是「非常聊不來」。


那一晚我告訴自己,是該保持適當的距離了,雖然我是相信男女之間是有單純友誼的存在,但是瑞德的話中有話,讓我嗅到一絲詭異的氛圍。



房間來了一個亞洲臉孔的女生,拖著一個像是把家裡廚房家當都塞在裡頭的超大行李箱,就選在我下鋪紮營。在背包客棧裡,我通常會避免和亞洲人說上話,就是想減少說到中文的機會,所以我用餘光偷偷觀察她,繼續橫躺在床上沒出聲打招呼,沒想到她突然探頭用中文問了我問題,我沒回答只驚訝地反問:『妳怎麼知道我會說中文?』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說,她沒想過我不會講中文。


就這樣,我認識了同樣來自台灣的傻大姐,Fiona。


我們意外的聊得來,還很不可思議的發現,原來我們各自在紐西蘭打工度假那一年時很巧合地認識了相同的朋友,覺得這樣的緣分很可愛,也才知道這是Fiona第二次回來墨爾本,她說上一次在這裡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發履歷找工作,投出去的履歷表超過100多份,卻幾乎是無消無息,她聽完我先前在水果吧工作的遭遇,鼓勵我不要放棄一家一家丟履歷的掃街方式,雖然她當初沒在墨爾本找到工作,但是有拜有保庇,履歷有投有機會。


隔天Fiona就陪著我到街上去傘彈式的發履歷,走到伊麗莎白街上,她隨手指了一間大廈騎樓裡的義大利餐廳,要我進去試試看,我鼓起勇氣走了進去,跟櫃檯後方的男人說明來意,他說他們剛好在找人,我一聽欣喜若狂,男人接著說,他們要找人在店門口發傳單,我一聽失望萬分,男人又說:『一個小時11澳幣現金,一天三小時,一個禮拜五天,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站著發傳單就好,妳做不做?』他直截了當一口氣說完。


我不多做考慮就點頭說好,其實是抱著先來卡位的心態,倘若日後店裡有職缺,我應該就會是最佳的第一人選吧。


我離去前,男人拿了一張桌上的名片,用原子筆在上頭寫上他的名字Jason,要我如果反悔了也要跟他說一聲,他伸手遞給我名片,也遞給我一副看準了我就是會臨陣脫逃的眼神,我裝做沒看到。


好樣的,他激起了我那打不死的蟑螂魂。



Fiona三天後就飛往柏斯了,她說根據小道消息指出西澳比較好找工作。


而我也開始了在義大利餐廳門口發傳單的工作,不意外的Jason是餐廳的老闆,店裡的員工幾乎都是早年移民來澳洲的義大利人,老中青三代都有,Jason跟我大致介紹了店裡的同事,一一打過招呼,回到櫃檯他拿出一件黑色的圍裙制服要我繫在腰間,接著領我到門口,給我一大疊印好的黑白雙色傳單,他要我盡可能地發給每一個經過的路人,還要說明傳單上有折扣的消息,只要拿著傳單在店裡消費就可以享有特別優惠,並吩咐我不要超過地上的某一條分線,越過界了,就不是店裡的範圍會被開罰,我不知道他是說真說假,我想到上一份水果吧的工作也有同樣的規定。


Jason離開前拍拍我的肩膀:『不要緊張,秀出妳的微笑就好了。』


早上10點的墨爾本街道,人潮已經逐漸湧現了。我乾嚥了一口口水,沒讓緊張的神情浮現臉上,當初答應接下這份發傳單的工作,沒想太多,現在手裡握著傳單站在餐廳門口的騎樓了,才開始覺得有些後悔,那是一種複雜的心情,因為發傳單是一份需要主動走向人群的工作,和在店家裡等著服務主動上門的顧客的性質大不同,簡單來說,這是一份需要拋頭露面又有勇氣被拒絕的差事。在台灣,我從來沒有歧視過路上發傳單的工作,只是我向來是角落型的族類,是隻晝伏夜出的蝎子,生性害羞,習慣在暗處安靜不被打擾的生活,任何聚光燈的捕抓都會讓我有見光死的恐懼和被領土被侵犯的不悅,然而此刻站在這裡,我可以有意識無意識的感受到四周強大的灼熱目光,有些難受。


我學不會拒絕,也還沒學會被拒絕的從容。


深呼吸了口氣,我展開了笑顏,在心裡跟自己大聲的信心喊話:『做什麼,就要像什麼。』於是我忽略發燙的雙頰和些微顫抖的雙腳,勇敢的遞出手裡的傳單,跟來來往往的路人親切的問候:『Morning, how are you?』


Game on.



幾天後我遇到了德國史蒂芬,在廚房因為香蕉鬆餅而開啟了我們跨國的友誼,然後也因為史蒂芬,我又認識了他的前室友,那個讓我第一眼有前世今生直覺的英國尼歐(細節請看:香蕉鬆餅墨爾本) 。


待續…


前情提要:我在墨爾本發傳單的日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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